第九章 梦里梦外

有时候，安黎会想，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痴情。

这么多年来，他遇到了很多人，认识了很多人，结交了很多人。他身边也有很多善良温柔的女孩，却偏偏没有一个能让他忘记楚芸。

莫心秋有了妻子，伊笙也有了爱人，唯独他连绯闻都没有。

【资料图】

在渡过了开始最黑暗的一段时期后，避难所的大家都开始准备迎接阳光。他们的眼神是真的澄澈，宛如太阳下清亮的湖水，波光粼粼，泛着光。

这很好。

不像他，眼眸深处不过一潭死水。

其实避难所的大家一直都很担心安黎的心理问题。安黎没有对他的事做什么隐瞒，大家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们很努力地帮助过他，但不管是他们还是安黎自己，其实心里都清楚，安黎不是走不出来，是不想走出来。

走出来不难。避难所对安黎有好感的女孩并不在少数，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加上不断流逝的时间可以轻易冲刷掉过往的伤痛。

他是不愿走出来。

在他心里，他和楚芸的那些记忆，是绝对不允许被忘记的。无法忘记，时常挂念于心，从何而谈放下？

其实啊，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是不是确实应该试着忘记，试着放下。他看着避难所的各位，看见所有人都在拥抱未来，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往的阴影中止步不前。他可是是他们的领袖啊，他是避难所的所长啊，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年轻人了。他得走在前头，他应该带着他们去迎接黎明。

但……

也只是想想。

他想来想去，也只不过一句，我不愿意。

……

他敲下最后一行代码，试着运行了一下。

在艾特希兰某个上锁的实验室里，一只白色的小猫从克隆舱里一跃而出，本能地抖了抖毛。

运行正常。

他长吁一口气，操纵着小猫四处走了走，没看出什么问题，便合上了电脑。

回头就说这笔记本是他从书柜机关里摸出来的，游戏是自带的。

非常好。

可以睡觉了。

……

这一觉并不怎么安生。

朦胧间，他梦见了姑娘的离去。

他睁开眼，只觉房间里过分的安静。

四下张望，没有人影。

大声呼唤，无人应答。

他疯了一样在房间里四下搜寻，本来狭小的房间此时此刻却像一个无尽的迷宫。在兜兜转转好几圈都寻不到她的踪影后，他回到了原点。

陡然间他发现电脑自己开机了，屏幕上面是姑娘的留言。很长一段留言，但是他根本没有心思看下去。他眼中只有开头的那一句话：

“对不起，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告诉你我的离开。”

…………

……

安黎只感觉浑身冰冷，冷到他猝然惊醒。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呼吸都在发颤。

“哈……哈……”

他伸手摸了摸后背，果然已经被冷汗浸透。

“哈……哈……”

还好……只是个梦境……

只是个梦……

他揉着肩膀直起腰，轻声喊了一声：“楚芸。”

……

是还没起床吗？

他这才想起看钟。此时是上午五点，天刚亮，姑娘自然是还在睡梦当中。

……还没起床啊……

他躺在椅子上，想要睡个回笼觉，但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不踏实。思来想去，他还是起身，偷偷把卧室门开了一条缝。

楚芸睡得正香，唇角微扬，大概是正沉浸于美好的梦境之中吧。

须臾间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当啷落下，填补住了心头的空洞，稳住了有些飘虚的躯体。楚芸她还在这里，她没有走。也是啊，她现在没有离开的理由了，不是吗？

他轻轻地合上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突然对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可笑，就算她跑了又怎么样？传送信标还在她口袋里呢，不是吗？

……

8:32。

楚芸推开门，惊讶地发现安黎竟然还没有醒来。她看着熟睡中的少年，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间攀了上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念头如同遇水膨胀的面团，一经出现，便迅速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她微红着脸，下意识四下看了看，稍作犹豫便下定了决心，踮着脚轻轻把椅子搬到安黎旁边，趴在他身侧，光明正大地偷看。

……还挺帅。

安黎把脸埋在了臂弯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半边额头和一点点脸颊。她心里有些痒痒，想伸指戳一下安黎的脸，但又不敢付诸心动。她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走了神，想起了很久之前。

她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安黎的。感情这种东西，玄乎的很，可能有的人明明是高富帅人品又好和自己的关系又好，可偏偏就是喜欢不上，而有的人并不是那么优秀，却唯独感觉和他在一起时很舒心、很自在。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安黎产生了感情，可能是他拥她入怀的那个晚上，也可能是更早之前。她想起当年，她和他在学校的林间小路上散步。当时正值深秋，潇潇的落叶伴着秋风在她身畔回旋。她在前面走着，少年在身后静静地跟着。她若倾诉苦恼，他就会认真地倾听；她若分享喜悦，他也会轻笑着回应。她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沙沙作响，而身后的少年却落脚无声。有时候，她会有一种他已经擅自离开的错觉，但她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回首，他都在她身后，不曾远离。每当这时，她就莫名有一种奇妙的安心感。可能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对他心生好感了吧。

绯色浮上面颊。姑娘怕安黎突然醒来发现她在偷偷看他，赶忙起身把椅子放回原地，拿起牙刷杯子就躲进了隔壁房间里。

吃早餐吃早餐！

她背靠着门，按着砰砰跳动的胸口，告诉自己该吃饭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简单地进行了些洗漱，然后翻出一包压缩饼干和一瓶水就地吃了起来。

等下给安黎带块面包吧，她想。

安黎朦胧地睁开眼。

怎么觉得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

他抻着脖子起身，锤了锤腰，扭头正看见卧室大门敞开。

啊……看来她已经起床了。

……那她人呢？

恍如有冷水当头淋下，他整个人骤然间清醒了。

他冲进卧室——

楚芸确实已经起床离开了房间

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没有回应，她也不在里面。

他有些慌了，用力扯开令人呼吸不畅的衣领，大声呼喊：“楚芸？”

“哎！”

姑娘拿着面包，正好推门而入，见安黎似乎是在找她，连忙回应道：“我在这，怎么了？”

安黎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楚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音节。楚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安黎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赶忙小声解释道：“我刚刚去隔壁拿吃的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走到安黎的身边，递出手里的面包：“给，你的早餐。”

安黎凝视着姑娘手中的面包，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纯纯的神经过敏小题大做，他想他迟早有一天要死于神经衰竭。于是他笑出了声，为自己可笑的神经病。

姑娘也不傻，很快就想明白安黎刚刚为什么那么大声喊她。她看着正咧嘴笑着的安黎，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怎么？怕我跑了？”

安黎诚实的点点头：“是啊，外面多危险啊，你要是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为什么要跑啊？”楚芸瞥着眼，“外面那么危险，我能往哪里跑呢？要跑也得等过几天和你一起找到‘避难所’的相关文件再跑啊。”

“也就是说，等知道了避难所在哪，你就要跑了？”安黎怀着小心思故意抬杠。

“是啊。难道你不跑吗？”楚芸有些奇怪，“我们难道不是一起跑吗？”

“肯定一起跑啊。”安黎扶着桌子坐下，笑容中隐藏着些许如释重负，“我肯定要跟着你一起跑的。”

“那不就行了。”姑娘满意地点点头，“你在瞎担心些什么事情呢。”

“这不是……我把你带过来的手段有点粗暴了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你当时要是跟我说有世界末日要来，我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啊。我要是你，估计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了吧。”

楚芸开玩笑般地揉了揉安黎的头发，揉得安黎一愣。

“好啦，你不要想那么多啦，先吃饭吧。”

“……嗯。”

安黎没有去追究楚芸揉他脑袋的事情。他低下头，撕开了面包的包装。

不愧是她。

他的眼睛里有摇晃着的微光泛起，朦胧了他的视线。

不愧是她。

说起来，今天是第几天来着？

临近中午，安黎翻着书，不知为什么猛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

今天是……四月二十五日……若是算上十七号，那今天便是第九天。

九天了……

要不要考虑一下……洗澡的问题？

他无所谓，但是楚芸是女孩子，她肯定会有清洁需求的。水倒不是问题，他准备的矿泉水还有很多。但是，姑娘她会不会着凉？会不会感冒？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加热一缸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暂且有些超纲了。

……头疼。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果徐枫能让他拿出空间水晶里储存的全部能源水晶就好了。

……说起来，九天了……

安黎抬眼瞟了一下楚芸。

……他向他应该让她洗个澡。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比模拟时的情况要好得多，没必要那么拘谨。

“楚芸。”他放下书，“你要不要洗个澡？”

“洗澡？”姑娘的眼中切实地亮起了光，“真的可以吗？”

她说着，语气渐渐弱了下去：“可是，水会不会不够呀……”

“水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一天洗一次不可能，十天一次还是可以的。”安黎计算着库存，确定不会有问题。再考虑到探索过程中也能收集到饮用水，或许洗澡的频率还可以增加，“不过你得洗快一点，毕竟这天气还挺凉，水又是冷水，容易感冒。”

“我……”姑娘有些犹豫。一方面，她身上确实很不舒服，但另一方面，她觉得水资源在现在用一点少一点，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克制一阵子。

“没事的没事的。”安黎回忆着虚拟仪展示的“未来”，不免有些奇怪，“你应该也忍很久了吧？”

洗澡这事不应该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吗？

“……”

“放心啦，没事的。”

在安黎反复信誓旦旦地保证水资源储备绰绰有余之后，楚芸终于放下了顾虑：“那我真的去洗了？”

“别洗太久就行。快去吧。”

安黎起身把放在门口的那箱水搬进了卫生间：“这些水都给你吧，你全部用完了都是没问题的，不用洗得那么小心。哦对了。”

安黎一拍脑袋，又想起了什么，“你等一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隔壁，翻箱倒柜找出一套干净衣服和一条浴巾，递给了楚芸：“等你出来，就穿这一套吧。不合身跟我说，我再找找。”

“嗯！谢谢！”姑娘心情雀跃地接过衣服，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卫生间。稍顷，她又探出了半张脸来，灵动的双眼眨巴眨巴：“那个……安黎。”

“嗯？”

“谢谢你！”

说完，姑娘缩回了头，合上了门。

……

等楚芸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出来啦？”安黎没问姑娘用了多少水。他将话题引到了他给姑娘准备的衣服上：“衣服怎么样，穿着还合身吗？”

安黎准备的衣服很简单，一件白色的衬衫，一件黑色的西装领长款外套，还有一条黑色的直筒长裤。其实他本来是打算拿一条连衣长裙的，但是他突然想到姑娘过几天还要和他一起去钻管道，于是就改拿了长袖长裤。虽然这一身衣服黑漆漆的称不上好看，但是能自洁能防弹，领口的纽扣里还藏着一颗微型传送信标，功能性非常强大。

他上下打量一番，觉得这衣服大小倒没有什么问题，很是合身，就是这颜色感觉有些不太适合姑娘。

楚芸的表情有些奇怪：“挺合身的……”

但是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衣服尺码啊？

“合身就行。”安黎满意地点点头，“说起来，你猜猜我刚才又找到了什么？”

他神神秘秘地拍了拍电脑桌，把姑娘的注意力从衣服上引开：“猜猜看这抽屉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呀？”

见安黎一副神秘的样子，姑娘暂时忘记了内心的疑惑，对安黎新找到的东西好奇了起来：“又是什么重要文件吗？”

“不是文件喔。”安黎拉开抽屉，亮出了抽屉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是一台电脑！笔记本电脑！”

他把电脑搬上桌，带着兴奋的语气打开了它：“我刚刚开机看了一下，配置还挺高的，运行也很流畅。”

说着，他语气中带上了些许遗憾：“可惜的是这台笔记本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款观光游戏。我不是很感兴趣，你要不要试一下？”

“观光游戏？”

“嗯。”安黎点开桌面上的图标，开始运行他写好的“游戏”，然后让开了位置，“应该是观光游戏。”

屏幕暗了下去，出现了一对可爱的猫耳朵和一个进度条。等进度条走完，艾兰的景色便通过克隆猫的眼睛，顺着艾兰的网络传到了楚芸的眼前。

而她，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那栋大厦顶上的群星徽记。

这里是……艾特希兰？

楚芸猛然瞪大了眼睛。她轻轻滑动鼠标，操纵着小猫的头转动。

“这里……”她本想说她梦见过这里，但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让她改了口，“好漂亮啊……”

安黎一直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在一边。他知道楚芸大概是梦到过艾兰的，但是不清楚她具体都梦到了些什么。他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个群星徽记的，不过见姑娘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你还挺喜欢的？”

“嗯，你不觉得这里的风景很好看吗？”

“那就好。”安黎直起腰，离开了电脑桌，“也算是多了一个消磨时光的途径了。”

他确实很希望姑娘喜欢上这款“游戏”的。一来，可以让姑娘提前熟悉一下艾兰；二来，看看美丽的风景总归是有利于心理健康；三来，这毕竟是他几天几夜没合眼肝出来的成果，谁不希望自己的劳动成果能获得心上人的好评呢？

他捧起一本书，遮住自己弯起的嘴角。

而就在安黎离开后不久，电脑屏幕上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小猫。

他微笑着挥了挥手，于是小猫的视网膜上亮起了一行字，这行字顺着网络传到了笔记本的屏幕上，少女于是知道，他并不是在看着那只小猫——

他是在看她。

她认识他。

他叫徐枫。

【欢迎来到艾特希兰，楚芸小姐。】